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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四十九章 郡主见儿媳

  三选后的一审, 卿如是照例掺和进去, 分走月陇西一半待审批文章。

  听说经过几位学士的商议, 原定的审核方式被修改了。本来三审的两人——卿父和月长老握有最终去留权,但思及这种决定权会使得最后剩下的人更偏向三审二人的主观选择,不够公平, 所以如今改成:但凡一审二审皆给通过的文章,三审就不得轻易将其划出名额, 须得共同协商后再作决定。

  这意味着, 月世德不能一手遮天。卿如是审批的积极性又高了许多。

  郡主来国学府之前专程吩咐不得惊动任何人, 就连月陇西都没收到消息,当郡主母亲出现在眼前的时候, 月陇西正和卿如是坐在同一张书桌后审批文章。

  他先看见,微微一愣。郡主娘浅笑着作了个噤声的手势,而后缓缓走到卿如是侧后方,贴身嬷嬷候在院里, 低眉顺眼。

  上回审批,卿如是被月陇西提醒说这些文章不会再发回到考生的手中,便罢笔不再写评语,今次看到好文章, 又忍不住在下面批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。

  这会被郡主瞧见, 轻声给她读了出来,“好个‘不求近宁, 但求远安’……字也好看,簪花小楷。”

  突然从背后传来的声音, 吓了卿如是一大跳,她倏地转头看去,“郡主……?参见……”郡主离得太近,她站起来施礼也不是,继续坐着也不是,一时踌躇,郡主安抚地握住她拿笔的手,朝她笑了笑。

  陡然被握住,卿如是愈发坐立难安。按照皎皎讲的话本子里的剧情来说,这位郡主娘是不是要怀疑她在勾。引世子企图攀附权贵了?这念头一闪而过,卿如是又反应过来,自己如今也算是权贵之女,不需要攀附别人罢。

  “昨日送那些丫鬟来,是你月伯父担忧你们在这里忙活公务,照顾不好自己,没有别的意思,你莫要放在心上。”

  “丫鬟?”卿如是莫名,抬眸疑惑地看向郡主,又看向月陇西,眼底已有求救之意。

  月陇西在旁边看她的笑话,此时见她实在不知如何应对了,才敛了笑,起身施礼,“母亲怎么过来了?也不通知一声,好去接您。”

  “我来看看你们。”郡主拉过他的手,看他的掌心,担忧地问,“药有擦吗?怎么还没好?”

  “已经不痛了。”月陇西瞧见卿如是在下头伸长了脖子盯着他的掌心看,便把手挪到她面前,继续对郡主道,“母亲可要住几日?陇西这就去为您准备房间。”

  “我晚上就回去了。”郡主垂眸看了眼卿如是,又望向月陇西,笑道,“这国学府我好容易来一趟,想逛一逛,但找不着人陪,又不好耽误你们批审文章……”

  月陇西顺着道,“卿伯母在国学府中好几日了,不知今日有没有空闲,倒是能和母亲结个伴。如是,伯母她可得空?”

  卿如是赶忙道,“得空,得空,我娘一直挺闲的,正愁找不着人说话呢。”

  “那正好,如是,可以麻烦你为我引见吗?”郡主柔声道。

  卿如是点头,月陇西低头轻笑了声,紧着她们的脚步同去。

  三人同行,月陇西刻意慢一步走在后面,郡主走在前边,拉着卿如是的手嘘寒问暖,“我听陇西说了,让你搬到院子里来住是为了方便批审文章,交流讨论,至于当什么丫鬟都是他说着玩的,你也别当真。这还有大半月的时间,你们同心协力办好差事就好,别被旁人左右,谁要是跟你说个什么不中听的,你就当耳旁风不去理会。陇西要是有逾距的地方,你跟我讲,我收拾他。”

  卿如是一直稀里糊涂地,不知道郡主拉着她的手摆谈这些什么意思,但总归是好意,她低声谢过,又想着说两句月陇西的好话,“世子待我很好,我们每日的确一心都在办好差事上,没别的事了。”

  郡主一听笑意滞涩住了,稍作一顿,低声道,“心思也不用全然都在差事上,可以……适当有点别的。”

  卿如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,低声道好,又解释说,“除了批审,我们也会各自在房中看看书写写字什么的。反正,如是绝不会耽误世子做正事,郡主你放心罢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郡主淡淡一笑,颔首道,“其实,耽搁了也没什么。方才见你为文章写的简评,字里行间隐有崇文先生描绘的盛世气象。想必你平日里也喜爱看崇文的著作?”

  她用的“也”,卿如是讶然反问,“郡主也看吗?”

  “嗯。”郡主颔首,清浅的笑容瞧着让人亲近。

  “可是,郡主你不是……”卿如是想说她嫁进月氏,怎么还敢看崇文的书,话到一半又担心这么说会有冲撞月氏之意。

  郡主自得道,“自古以来,从未有规定说月家人不得看崇文的书。只不过二者思想冲突严重,月家出仕者过于谨小慎微,明着并不敢认同崇文的思想,口中只嚷嚷着‘皇权至上’,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希望看到‘天下为公’的大同景象。”

  卿如是沉吟着,侧头认真听她说。

  郡主拉着她的手,道,“女帝也是帝王,月氏若是秉着‘皇权至上’的信条,这百年就该尽心侍奉女帝,而非在女帝时期日渐式微。说到底,月氏不是不愿意‘天下为公’,只是不认同‘男女平等’罢了。”

  “如今的月氏族中也存在一部分半崇文党,一方面向往崇文所描绘的盛世,另一方面又割舍不下男权至上。这些人会偷偷看崇文的书,会背地里试着按照不同的理解修复崇文的遗作,甚至会与族中那些思想还活在百年前、几十年前的迂腐老辈们争辩。”

  “只不过,有些人不似我有身份,不能光明正大地了解崇文的思想,毕竟这天下是陛下带领着月氏,从女帝手里夺下来的,一旦被发现月氏子弟和崇文的东西搞在一起,陛下会究责,月氏族中也会严惩这些人。但总的来说,只看看崇文的书的话,没什么大不了。”

  卿如是听进耳中,心底别有滋味,不是月氏还活在百年前,而是她还在拿百年前的眼光看待月氏。如今的月氏在经历过女帝时期后,也有所不同了。好比月陇西,好比郡主,月家人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与崇文党针锋相对。

  大多是迫于月氏“斩女帝,清君侧”的荣誉,不敢让陛下晓得月氏里有人的思想产生了背叛。

  可是,全新的生命在诞生,待那些迂腐的人携着他们腐朽的思想死去,新的生命接受的就是新的思想,一次次更迭后,哪怕是月氏,也会变得完全不同。

  这就是崇文当年所说的“百年之后,天就容得下我们了”,原来如此。

  卿如是稳了稳心神,反握住她的手,迫切道,“可是,郡主知道陛下修建国学府是为了什么吗?陛下公示要招揽人才重新编修崇文遗作,却让月氏长老坐镇国学府,难道不是为了……”

  “为了销毁?”郡主轻笑一声,“你年纪轻轻,为何跟月长老似的,偏用百年前的眼光来看待晟朝?月氏都变了,晟朝的皇帝为何不变?陇西难道没有告诉你,那只是月长老的臆测,并不完全代表着陛下的想法?月长老不过也只是陛下手中一颗棋子罢了。”

  卿如是稍沉吟,似有些了悟。

  郡主接着道,“陛下张贴告示招揽人才是为了什么?我来告诉你。崇文党和月氏子弟看到这则重编遗作的告示,与此同时,看到月长老大张旗鼓地入了国学府。他们都会猜测陛下用意何在,是否要销毁遗作。”

  “猜测过后,崇文党会觉得这是再次宣扬崇文思想的契机,是属于崇文党的荣誉,应该去国学府放手一搏,尽力争取;偏腐朽一派的月氏子弟或者信奉月氏思想的人会觉得,这是销毁崇文遗作的大好时机,是复兴月氏皇权至上思想的机会,也应该去争取。”

  “崇文党和月氏子弟都会为了自己的信仰拼尽全力,不论结果。这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。这是属于月氏腐朽一派和崇文党之间的较量,陛下想让二者全力以赴,用自己的方式和力量证明给他看,这百年的难题,究竟孰对孰错。”

  稍作一顿,郡主拍了拍她的手背,“你知道崇文先生当年为何要赴死吗?他不光是为了用性命换取保住那些书的机会。我认为,在他的设想中,就算最后没有保住那些书,他也已经为了他的信仰全力以赴过了。既然全力以赴过,那就不要在乎结果。如今过了百年,不就是新的景象了吗?你们只需奋力一搏,不必在乎陛下最后会选择哪方胜利,再过百年,就又是新的景象。”

  她话音落下,卿如是没有回神,沉浸在她的字句中,仿佛回到那些年听崇文讲学的时候。如果将今朝比作往昔,如今的结果是百年前造就的,那今日种下的因,再过百年也会结出果。

  所谓“今日之势,方兴未艾”,崇文诚不欺她。

  卿如是停下脚步,俯身一拜,“字字珠玑,郡主真乃妙人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