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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家的天下:魏晋豪门与皇帝的争权之路第87节(1 / 2)





  祖逖不觉落下眼泪,而后仰天长叹:“眼看就能平定黄河以北,可上天要杀我,上天不佑我晋室江山哪!”

  公元321年晚秋,那个时代最伟大,或许也是唯一的英雄——祖逖病逝于兖州雍丘(今河南省杞县),享年五十六岁。

  很多年前,祖逖曾跟刘琨说过一句话:“真希望赶上天下大乱,那时候豪杰群起,我们一定能携手纵横中原!”

  《晋书》中,史家这样评价说:刘琨年轻时声色犬马,阿附贾谧,想来就是个轻佻之徒;祖逖闻鸡起舞,盼望世事多难,也无非是出于趁乱取功的狂妄心理。没料真到国家沦亡之际,二人却能一改往日浮华,挺身而出,只手擎天驱除鞑虏,终成一代名将,成就千秋万世的英名!

  祖逖死后,弟弟祖约继承其军队的统治权。不过祖约能力不济,仅仅一年光景,他就又被石勒赶回到淮南,将兖州、豫州一带拱手让出。

  祖逖毕生的努力真就这样付诸东流了吗?当然没有,他给后人讲述了一段波澜壮阔、感人肺腑的故事,讲述了一个痴狂妄想是如何变成毕生信念的故事,讲述了一个轻浮少年是如何成长为伟大英雄的故事。

  英雄,懂得战争的目的是拯救,而不是灭亡。

  矛盾升级

  早年,祖逖听说王敦仗着声势威压皇室的时候,放过豪言:“阿黑(王敦小名)若敢对朝廷不恭,我必讨伐之!”

  如今,祖逖死了。

  这段时间,驻军江南重镇武昌,山高皇帝远的东晋最高军事统帅——大将军兼江、扬、荆、湘、交、广六州都督王敦,可以算是整个江南真正意义上的土皇帝。近来,他对司马睿很有意见。

  他主要不是为自己,而是替堂弟王导憋着一肚子气。近两年,司马睿一直不遗余力地提拔心腹臣子来扼制王导的权力。

  司马睿的心腹臣子即是前面提到的两个王导的政敌——刘隗(wi)和刁协。司马睿登基后,任命刘隗为丹阳尹,刁协为尚书令。尚书令就不用多解释了,我们主要讲讲丹阳尹。东晋国都建邺所在的郡是丹阳郡,其地位等同于西晋的京畿地区河南郡。丹阳尹即丹阳太守,与河南尹一样,叫尹而不叫太守,只是为了凸显京畿郡的重要性。丹阳尹刘隗一手控制京畿地区政务,刁协则控制尚书台政务,二人是响当当的实权派。

  刘隗和刁协跟王导闹翻的原因其实很简单。

  二人均崇尚法家,主张严刑峻法;王导则号称江东最具分量的和事佬,主张宽松政治,宁可网漏吞舟,也不能苛察执政,平常干得最多的事,就是各种法外开恩送人情。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政治理念,注定双方不会和睦相处。

  刘隗和刁协既然没法抱王导的大腿,摆在他们面前的路也就差不多绝了,还能找谁当靠山?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想压制王导的司马睿。诚然,也可能二人是在王导权力飞速膨胀的过程中,对受压迫的司马睿起了同情心。无论他们是从感情角度出发,主动投怀送抱,还是从利益角度出发,企图押个大宝豪赌一场,总之,他们成了江东集团数一数二的保皇派臣子。

  不过,历史上那些推崇法家者大多性格苛刻狭隘,最有名的就是春秋时期帮助秦国变法的商鞅,他由于得罪太多人,失势后惨遭车裂之刑。而刘隗和刁协也同样有这个性格缺陷,凡事以法为先,不讲人情。与其说这是他们超前的法治理念,莫如说这更符合他们的性格特征——管你皇亲国戚还是豪强权贵,谁犯法就治谁,毫不姑息。正因为这样,绝大多数的同僚都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,更何况,二人跟王导为敌,同僚就算是为了讨好王导,也断不会给二人好脸色看。

  荀藩的儿子荀邃跟刁协是亲家,刁协想让荀邃做吏部尚书,可荀邃为了跟刁协撇清干系,死都不肯答应。

  一次,周在尚书台突发急病,刁协连夜救治,照顾得无微不至,总算把周给救活了。翌日黎明,周的弟弟周嵩闻讯赶到尚书台,他一见到周,就破口大骂:“你怎么跟刁协这佞臣有来往!”周嵩对刁协恨之入骨,其原因当然不像他说得那么冠冕堂皇。原来,周嵩曾因仗势欺人受到过刘隗的弹劾,他本来犯法在先,却把秉公执法的刁协、刘隗称为佞臣,实在有点不讲理。

  江东集团的大小官吏多属士族豪门,平日里少不了欺男霸女。他们无一不是对主张法外开恩的王导感恩戴德,同时也给刘隗和刁协瓷瓷实实扣了顶佞臣的大帽子。凭良心说,二位“佞臣”绝对不会干出中饱私囊、以权谋私这类事。不过,二人能成为司马睿的亲信也并非因为司马睿崇尚法家,而是因为他们与王导对立的政治立场。

  王导在江东人气越足,也就越不招司马睿待见。

  王导心里也很不爽,但依他的性格,绝对不会跟司马睿产生正面冲突,他喜欢低调处理这类棘手事——继续在私下跟同僚拉帮结派,他很清楚,只要同僚挺自己,司马睿肯定拿自己没辙。但这种局面却让王敦忍不下去了。王敦能如此得势,全因为有王导在朝廷里撑腰,他绝不能坐视王导被皇帝挤对不闻不问。

  老弟为人太软弱,还得靠我出马才能解决这糟心事。

  于是,他上了一封言辞激烈的奏疏为王导申冤。奏疏大意如下:“我记得陛下您说过,‘咱们三个(指司马睿、王导、王敦三人)应该成为像管仲和鲍叔牙那样的挚友’,这话我一直铭记于心,也相信昔日的恩情不会随着时间消磨……如今世道荒弊,人心躁动。王导又担负着辅弼重任,难免被佞臣诋毁,如果您听信谗言,肯定会引起臣子疑虑,到那时候可就不好办了……”

  这话毫无疑问是警告司马睿,如果你敢再挤对王导,有可能激发政变。这封具有威胁性质的奏疏,在送达皇宫前却先传到了王导手里。

  王导很愁。

  前面讲过很多关于王导、王敦一个主内一个主外,彼此做后盾,联手控制东晋军政大权的事迹。然而,王导和王敦并不属于一类人。王敦是权臣,他嚣张跋扈,什么都豁得出去,什么都干得出来。王导也是权臣,他认为人不能什么都豁得出去,什么都干得出来。

  《世说新语》中记载了王导和王敦的一个小故事。

  一次,王导和王敦到石崇(“金谷二十四友”之一)家赴宴。石崇有个规矩,婢女劝客人喝酒,若客人不喝就要把婢女杀掉。王导为保住婢女的命,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。王敦则坚持不喝,直至石崇杀了三个婢女都无动于衷。事后王导责备王敦,王敦却道:“他杀自己家人,关咱们什么事?”

  前文曾讲过这故事在《晋书》中的另一个版本,只是石崇变成了王恺。无论石崇(或王恺)劝酒杀婢女是否属实,从中不难看出王导和王敦两兄弟迥异的性格。

  王导只想当一个温和的权臣,凡事都尽量避免采用过激手段。

  “王敦添什么乱?再这么闹,指不定会惹出多大麻烦。”

  他把王敦的奏疏原封不动退了回去,希望能息事宁人。

  然而王敦不依不饶,二度上奏。最终,这封奏疏还是送到了司马睿手里。

  司马睿看毕,脸色煞白,冷汗直流,他不只是生气,更多的是害怕。他心知王敦绝非虚张声势,再跟王导斗气,意义不大,如何克制王敦,才是当务之急。

  插手湘州

  丹阳尹刘隗给司马睿出了个主意:“陛下得挑选些心腹臣子出镇各地,以对王敦形成掣肘。”

  司马睿当然也想,可是,基本上整个江南,包括江州、湘州、荆州早都被王敦控制得死死的,要想插手谈何容易?司马睿只能等,等待契机的出现。

  与此同时,王敦也意识到司马睿对自己的敌意,他开始加大力度往各地渗透势力。

  公元320年夏天,梁州(侨州)刺史周访死了。王敦上奏朝廷,让湘州刺史甘卓转任梁州刺史。甘卓出身江东豪族,这些年历经战争,但非王敦嫡系。王敦此举一石二鸟:一是要削弱甘卓的实力;二是要把真正有价值的湘州刺史之位腾出空,好借机转手给自己人。

  甘卓不是王敦嫡系,同样也不是司马睿嫡系,于是,让甘卓转任梁州刺史的委任状很快获得朝廷的首肯。甘卓离开湘州,屯驻到了荆州襄阳郡,管理临近几个县的梁州侨民。

  湘州刺史的职位一空,王敦的机会就来了,同样,司马睿的机会也来了。

  紧接着,王敦向朝廷推荐自己的心腹幕僚沈充担任湘州刺史。按以往的惯例,这事再简单不过,因为朝廷里有王导撑腰,但凡是王敦推荐的人没有通不过的。可这一次,王敦失算了。

  让沈充担任湘州刺史的委任状久久没有批下来。因为湘州刺史正是司马睿唯一的救命稻草,任凭王导怎么说,他愣是把这事压了下来。他已经有了自己心目中理想的湘州刺史人选。

  深夜,司马睿召见谯王司马承。这位司马承即是“五马浮渡江”中的其中一马,他是司马懿六弟司马进的孙子,论辈分算是司马睿的族叔,官任左军将军(皇宫禁军中层将领)、散骑常侍。

  司马睿开诚布公道:“王敦有叛乱的苗头,我想让叔父担任湘州刺史来制衡他。”

  司马承想了想,答道:“臣临危受命,不敢推辞!不过,湘州曾因杜弢聚众起义,搞得民生凋敝,臣屈指算来,需要三年整顿军务,如果时间仓促,臣就算拼了老命恐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。”

  司马睿有点失望,但他还是相信司马承的忠心,遂顶着群臣的压力,于公元320年底正式任命司马承为湘州刺史。不仅如此,他又给司马承加了一磅,让司马承兼任湘州都督。也就是说,司马承一手包揽了湘州军政大权。

  司马承去湘州的路上途经武昌,出于礼节,他得去拜访王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