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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年(6)(1 / 2)





  这座小城,像被世界遗弃。

  缓慢的节奏,不发达的交通,让这座城市,并未遭受非典的践踏。

  半夜,是个晴朗夜,月如流水,星子零星,如碎在黑天鹅绒布上的钻石。城市陷入沉睡。只有偶尔,远方的不知何处,传来两声狗吠。继而归入岑寂。

  路灯的黄色昏昧,像兑水稀释过的蛋黄,但仍是粘稠的,搅不开似的。

  江烟醒来时,闷闷地咳了几声。她摸着额头,滚烫的。嗓子也似塞了烧红的炭,又烫又涩。

  身边的邵长昭睡得很熟。他打着轻微的鼾声,呼吸匀缓。

  江烟翻身下床,喝了杯水,心头忽地,无法遏制地涌起恐慌。这种如洪流般的恐慌铺天盖地。她想起电视里报道的。

  非典像龙卷风般席卷了北京、广州多个城市,新加坡、香港,也有许许多多的,染上非典的病例。

  她呆滞地坐在床沿。她想去摸摸邵长昭。却在触到被角的一刻,被烫着了似的缩回来。

  江烟心跳得很快。

  她知道,非典的传染性有多强,致死率有多高。她心如同悬在半空中,虚弱地跳着。

  有什么,压在她的呼吸道内。她快喘不过气来。

  她穿上衣服,打开门,微冷的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寒噤。她拉了拉衣服,为自己御寒。

  灯光将江烟孑孓的影子拉得很长,过一会儿又缩短。

  路灯照不全路边的灌木,它们就像潜伏在黑暗里的怪兽。

  因为非典的缘故,街道上空无一人。

  江烟想到儿子,想到母亲,想到很多人。

  最后想到邵长昭。也许在生命最后的时刻,最不敢想的就是最爱的人。

  他把她抱在怀里,柔声、轻声地哄着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。

  她悲哀地想着,万一呢?她想找李资明询问,自己的症状是不是非典。可又恐惧。就像他说的,不分是否,一律抓进去隔离。

  走在路上,她看见有野猫蹿出来,有人举着手电筒,在垃圾桶里翻着什么……

  她从来没在这么晚单独出门过。

  不知不觉,她走到桥上。

  河水缓缓地流淌着,散发着难闻的气味,里面蓄着污水、垃圾。它阴暗地匍匐在桥下,就像一条黑色的蟒蛇,伺机而动,预备将她一口吞没。

  她靠着护栏,河边的风更大些,更凛冽些。刮在脸上,如刀割。

  江烟想,如果像一缕烟一样,消失在着江面,会怎样?

  她低头望着,河水张开它幽深的口。胆怯、恓惶、纠结,像丝丝藤蔓裹绕住她整颗心、整个人。

  她在桥上待了很久,脸都冻僵了,勇气似海边的潮水,潮起潮落。

  她不敢,也不舍。

  这世间再无情,邵长昭对她也是有情的。

  她怎能这么不告而别?

  如果,她真的跳下去,昭哥会不会殉她?

  可能的,他那么爱她。换作是她,她一定会。没有邵长昭,她无法想象要怎么活。就像鱼失了腮,树断了根。

  江烟,你因为一个男人,变得如此犹豫、矫情,这还是你吗?

  忽地,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旋即,人被抱住。

  周身是温暖的,熟悉的气息。

  是邵长昭。

  他如同只受伤的兽地喘着息,胸膛猛烈地起伏,江烟听到他心如擂鼓。

  “昭哥……”

  江烟说:“你怎么醒来了。”她怜惜地摸摸他的手臂。

  “江烟,有什么事,我们一起面对,千万不要想不开。”邵长昭箍紧她,把她裹得密不透风,像怕她长了翅膀飞走。

  “没有啊。”江烟被箍得生疼,可她毫不挣扎。

  她睁大着眼睛,眼泪慢慢蓄积,在眼眶里打着转,轻声问:“昭哥,你发现了吗?”

  “发现什么?”

  “我发烧了。”江烟挣开他,转过身,用那双盈满泪的眸子望着他,“我发烧了。”

  “我知道。”邵长昭将额头贴着她的,“也许只是简单的发烧。”

  江烟呼吸都变得灼烫,她猛地推开他,“别靠近我啊,我怕传染给你……”

  邵长昭又挨过来,江烟着了急,往后退,他一把攥住她的伶仃腕子,她根本敌不过他的力气。

  他鼻尖擦过她的脸,攫住她的唇。他不要命地,辗转地吻着她。

  江烟都快哭了:“昭哥……我只是很怕,这场天灾会分开我们。”

  “不怕。”邵长昭把她搂进怀里,“这下,就算是非典,我们也一起染好了。我发现你不在,一路跑来找你,生怕你离开我。你知道我心里多慌吗?”

  也许是心灵相通,她才走没多久,他就醒了。

  “我不想离开你。”她又何尝不是呢?

  泪流下来,顺着唇纹,滑入唇内,尝到咸腥味,“昭哥,我想和你长命百岁。”

  “说好的,要长命百岁。”

  邵长昭放开江烟,她才看见,他还穿着睡时的衣服,趿着双拖鞋。

  他就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,顶着寒风,找了她一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