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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1霓虹(1 / 2)





  一只脚背搭在生锈的栏杆,弓起的乳白色膝盖染了从上泄下的霓虹,波光蛮有层次感,散落的发丝夹背勾缠起铁杆。

  罗钰娜靠在滚硬的位置嘬了一小口烟,雾从唇瓣吐出,她透过睫毛,穿过白雾,看向在街头扑朔周旋的男女。

  男生穿了熨帖干净的白衫,却把头两侧铲青,留着脑壳顶的头发,顺带扎个揪。女生烫下时髦大波浪,两个银色圆环在脖颈旁摇晃,肩下一身红色旖旎吊带。

  他们早与霓虹为伍,棱角鲜明,爱玩标新立异的戏码,又钟意搞文艺复古那套。

  对面戏院滚动五彩粤语电影海报,从《花样年华》到《孤男寡女》,垂吊横向的霓虹灯牌在夜里交错,发光的繁体字俯视着地面的人,从不吝啬于表达欲望。

  这暧昧的浮光掠影,比手术刀还锋利见血,切开二人不知是喝醉还是致敬经典的外态,凑成支离破碎的镜头。

  就像现在——

  “我话我梦过你出现在另一个平行时空,那边的所有人都变成了将就!只有你不是,而我不愿意将就,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你,你为什么就是不信?”

  “我信,我信晒你。”

  “哦,我同你不是在平行时空相遇,是前世今生的伴侣。”

  “宝贝,我们两世都在一齐,永不分离。”

  “你口是心非!”

  恰逢街头响起《相逢何必曾相识》,刚柔并济的男女嗓音糅在管弦乐里,二人痴痴缠缠,又分又合,一晚情感跌宕起伏。

  罗钰娜轻笑一声,这两人前言不搭后语,古灵精怪,但他们居然还蛮搭衬。

  不夜城之下的男女博弈,有够drama。

  夜风微凉,烟头借着风燃得更旺,火温滚烫,就像夜夜笙歌的人们站在风口浪尖,被都市的热望包裹着。

  栏杆前车水马龙,车灯拉出黄线,细尘在灯光里飞驰,如同这群被光亮裹挟的年轻人,或纵横深夜或驰骋情场。

  这里是二零零零年香港的兰桂坊,时间已至午夜十二。

  “罗钰娜。”

  成熟的女烟嗓响起,罗钰娜转移视线,看见包姐在栅栏处向她招手。

  意思是,接客了。

  罗钰娜夹烟深吸一口,两颊内陷,火光明亮,然后她将烟摁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,五分钟的放风时间跟上面的光一样,没了。

  -

  罗钰娜,二十叁出头,祖籍浙江,老两辈在上世纪南下到广东,后来偷渡到香港扎根于此。

  香港人,习惯看玄学风水。

  罗钰娜的奶奶在她出生前一个月,到旺角一座破烂的楼里用五百港币求风水大师,让他给孙女算个前程似锦的名字。

  大师算到她今生邪途散财,或再续孽缘,便取了一个能助她顺利渡劫的名字,五行盛火,为罗钰娜。

  大师给奶奶明示了一句:旭日东升,家门隆昌。

  放屁。

  罗钰娜出生后几年,爸爸受金融行业打击刺激,脑溢血身亡,听奶奶说他倒在街上手里还抓着一张黑白报纸。至于妈妈,她因为遭不起丈夫去世的打击,患上精神病,活成抠脚疯癫的歪嘴大妈。

  求风水不过是在心里得个吉利,罗钰娜真正的命途始终浮浮沉沉。

  她唯一符合这名字的,就是生得婀娜,清纯里透着野性。

  守在栅栏后的小弟看到罗钰娜,低头说道:“罗姐,在二楼包厢。”

  叁个月,她从罗钰娜到罗姐,在半山楼混出了名堂。半山楼是金融大鳄宋添明旗下的娱乐场所,白领、娱乐圈人都会来消遣。

  半山楼小姐的接客,陪聊陪喝陪唱,但从不陪睡。

  这是规矩。

  人潮人海,光影迷离,一股精神饥渴的味。

  出来夜蒲的人岂止满足于嘬酒,人和人就着暧昧的光,闻着彼此的荷尔蒙气息,情迷意动黏在一起,寻找one night stand。

  罗钰娜踩着凉拖鞋,穿梭于浓艳的男女脚,短裙内夹了录音笔,走路那么妖,倒是硌得她有些生疼。

  “阿钰,来,坐下。”

  厚重的门隔绝了舞厅震耳欲聋的音乐,室内很干净,只有简单几瓶酒,以及两个男人两个女人,包括她。

  “饮白?”罗钰娜坐在冰凉的沙发上,嗓音懒得如蜷缩在水里的茶叶。

  “五杯即倒,螳螂捕蝉。”一个光头仔答道,旁边的女人是和罗钰娜头衔一样高的牌子,一听便正起身子。

  罗钰娜眉眼上挑,看来是有人算计了他们,五斤货都被截下。

  白,指粉,两个男人是宋添明儿子宋毅强的手下,一个叫何煜,肥头大耳,一个叫李簇,光头瘦高,他们在破碎肮脏的蝼蚁楼里制粉,到半山楼出货,而罗钰娜只负责对暗号,递信号,从不接手货,连碰都没碰过。

  “哦,饮咯。”轻飘一句话,好似漫不经心,可心底在掂量些什么。